为了800个产粮大县
——全国政协委员王巨禄关于“三农”问题的忧与思
人民政协报 毛立军 奚冬琪
“占全国粮食总产量73.64%的800个产粮大县，一直都是我国粮食生产的主力军。但是，这800个产粮大县城乡统筹一体化发展却严重滞后，面对产粮大县贡献大、处境难的严峻现实，忧思800个产粮大县的今天与明天，不仅直接关乎全国粮食的安全、更关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战略目标能否如期实现。”多年来，全国政协委员王巨禄一直将关注的目光集中在“三农”问题上。日前，他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，系统地谈了对解决“三农”问题的看法。
王巨禄说，自己出生的河南省、年轻时工作过的辽宁省、再到后来工作过的黑龙江省，都是我国的产粮大省。这些地方生活和工作的经历，让他对农村和农民饱含深情。而如何让中国的农业、农村有跨越式的发展，让农民都能过上小康生活，也是他长期思考的问题。
近年来，王巨禄渐渐理清了思路———以800个产粮大县为切入点，将800个产粮大县城乡统筹发展作为解决“三农”问题的突破口，期望经过三个五年计划，我国农村的面貌能够发生根本性变化。为此，他于近期向全国政协提交了《在“十三五”时期加快实施800个产粮大县城乡统筹一体化发展战略的建议》和一份社情民意信息，站在国家战略的高度，表达了自己的思考和愿望。
让农民吃饱饭比什么都重要
1945年，王巨禄出生在河南省温县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，在他少年时，正赶上国家暂时困难时期。那时的王巨禄还在读书，在他的记忆中，因为没有粮食吃，地瓜秧、玉米芯子磨成的粉，都成了大家的口粮。村里房前屋后的树皮也都被人们扒光吃掉了。因此，从那个时候起，王巨禄就深切感受到粮食对于人们的生存、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。
大学毕业后，王巨禄被分配到辽宁省凌源县的基层农村工作，当过四年乡党委书记，1980年又到辽宁省建平县担任副书记、县长。此时，正好赶上党中央发布了关于农村实行“大包干”的改革政策，文件中讲符合“吃粮靠返销、生产靠贷款、花钱靠救济”这3个条件的村子，可以实行“大包干”。这个政策深受农民欢迎，很快就推开了。但有很多地方符合其中的两个条件的也强烈要求搞“包干到户”，到底行不行？王巨禄这样答复了前来询问的农民，他说：“从文件的字面上来看，不符合要求的村是不能搞‘大包干’的，但是从文件的总体精神和对未来趋势的判断来看，是可以的。如果你们想实行‘大包干’，那必须是村里多数人的要求，而且要保证‘大包干’后，明年的粮食产量高于今年。如果符合这两个条件，我就支持你们，以后出了问题，责任我来承担。”
就这样，从1980年冬开始，辽宁省建平县大面积地实行“大包干”，很快就推开了。
“包干到户”深受农民欢迎，但是，在当时党内外、社会上都有争议的情况下，王巨禄确实也受到了上级有关领导的批评。直到第二年，国家放宽了对“大包干”条件的限制，眼看着地里的庄稼比过去长得好、长得齐，秋后多打粮，老百姓都很高兴，王巨禄再一次意识到正确的决策对于农业发展和国家发展的重要性。
在农业大省发现粮食安全大问题
此后，王巨禄因为工作调动离开了农村，但他的心却一直牵挂着农民、农村。至今，王巨禄的兄弟姐妹还有在河南农村当农民的，而兄长家种的铁棍山药总让他念念不忘。
2005年，王巨禄从全国政协副秘书长调任黑龙江省担任省政协主席。黑龙江是我国产粮第一大省。在黑龙江省工作的6年里，为了解当地的农业生产情况，全省60多个县，100多个农场，王巨禄几乎走了一大半。“记得我刚去那年，全省的年粮食总产量大约为750多亿斤，到我离开的2011年，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1100多亿斤。”说起各种关于粮食的数字，王巨禄如数家珍。
随着调研的地方越来越多，王巨禄发现：越是产量高、贡献大的产粮大县，就越是贫困。黑龙江省60多个产粮大县中，有43个县的财政收入不足1亿元，21个县是省级或国家级贫困县，60个县要靠财政转移支付维持政府运转。“粮食多了，可以保证人们的温饱，却不能带领农民走向富裕。”面对保证国家的粮食安全和增加农民收入这一对矛盾，王巨禄思考了很多，他了解到，“高产穷县”一般都具有几个特点：一是财政困难，主要靠国家的转移支付，老百姓得到的基本公共服务水平很低。二是城镇的基础设施建设很差，城市功能不全，无法给二、三产业的发展提供平台和载体。三是由于农业和其他产业的比较效应明显，导致年轻劳力纷纷外出打工。王巨禄给记者算了一笔账：以粮食亩产1000斤计算，种粮食的收入基本为每亩1000元。除去成本500元，纯收入也就500元。就算一年能收获两季，一亩地也不过千余元，而农民如果出去打工，一个月就能挣两三千元。这就导致农村青壮年大量外出打工，留在农村种地的都是老人、妇女。据统计，我国产粮大县的老年劳动力高达85%以上。这样的劳动力结构，承担不了保证国家粮食安全的重任，更谈不上适应农业现代化的需求。
另外，王巨禄还考虑到，我国共有2800多个县，其中，东部沿海地区一些县人多地少、宜工宜商优势明显，耕地减少、土壤污染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难以避免，粮食供给和需求矛盾日渐突出；西部地区水土流失严重，干旱年份居多，土地沙漠化短时间内难以治理，实现粮食自给的难度也很大。作为一个有着十三亿人口，且人口数量还在不断增加的大国，粮食的安全只能立足自己，不可能对国际市场有过多的依赖。由此可见，广泛分布于我国24个省区的800个产粮大县，在保证国家粮食安全上有着特殊地位和贡献。但是，和黑龙江省的产粮大县情况相似，目前，越是产粮大县，经济越落后、农民人均纯收入越差。在800个产粮大县中粮食产量与县级财力“倒挂”现象严重。我国13个粮食主产区省份的农村居民收入水平，多数处于全国农村居民收入中等水平以下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逐年继续拉大。与此同时，这800个产粮大县城乡发展普遍落后。经统计，800个产粮大县综合城镇化率仅为24%左右，远低于我国常住人口53.7%的城镇化率，更低于发达国家80%的平均水平。
王巨禄进一步思考：800个产粮大县依其良好的农业生产基础，具有突出的农业刚需效应和产业撬动能量，如果抓住800个产粮大县城乡统筹一体化发展，就农村全局而言，就是抓住了重点，抓住了关键。破解“三农”问题的瓶颈可以在这里突破，新型城镇化的创新建设经验可以在这里发现，城市支持农村、工业反哺农业的各项改革政策都可以先在这里践行，在这里的实践将成为全国农村经济转变发展方式经验的孵化器。
经过大量调研和认真思考，身为全国政协委员的王巨禄在2010年的全国两会上，登上人民大会堂的主席台，作了题为《重点支持产粮大县率先实现城乡一体化发展》的大会发言。发言以800个产粮大县为背景，从黑龙江的产粮大县切入，指出了当地农民收入增长缓慢、现代农业缺乏起码的人才支撑、城乡面貌落后、城乡二元经济结构问题仍然十分突出等问题。建议从制定特殊的惠农政策、加大标准化高产农田建设投入、鼓励产粮大县积极探索多种形式的土地规模生产和农业集约化经营，以及加大对县城基础设施建设投入等方面入手，尽快帮助这些地方摆脱高产穷县的困境，实现农业现代化，使产粮大县率先走上城乡经济一体化的发展之路。
放眼全国，把800个产粮大县发展上升到国家战略
2011年，从黑龙江省的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后，王巨禄重新回到全国政协，担任全国政协社会和法制委员会副主任。同时，在“中国小康建设研究会”担任会长。卸下了领导职务之后，王巨禄觉得自己有更多的时间研究问题了。而他最想研究的还是我国的粮食安全和农村经济发展问题。
中国小康建设研究会是一个非营利性全国性社会团体，由原全国政协副主席杨汝岱、赵南起、白立忱发起创建，于2008年7月4日正式成立。王巨禄担任会长以来，该研究会加大了对“三农”问题的研究力度，围绕国家重大战略部署，组织政界、商界、学界专家学者探索农村经济社会发展具有前瞻性的新课题，提出解决问题的新路径和办法。
为了做好调查研究，王巨禄会同众多长期从事“三农”问题研究的专家、学者，在中国小康建设研究会专门组成了关于800个产粮大县的课题调研组。只不过，这次调研针对的已不仅仅是黑龙江的产粮大县，而是要摸清全国800个产粮大县的情况。
为此，王巨禄自己设计提纲，定好调研思路，并提出相关问题。从2014年7月开始，调研组用了8个月的时间，走访了全国多个产粮大县。在对全国各地的调研中，王巨禄更加深刻地感受到，产粮大县发展的好坏，其产生的影响已不仅仅在于拉动地方经济，而是会改变整个中国农村未来的发展，是和国家全面实现现代化息息相关的。王巨禄说：“习近平总书记近期指出：推进城乡发展一体化，是工业化、城镇化、农业现代化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要求，是国家现代化的重要标志。上世纪70年代末、安徽凤阳农村‘包产到户’改革的成功，推动了新中国全面的改革，在这个意义上，农村改革是中国改革的真正起点。在21世纪践行中国梦的今天，充分利用工业化和信息化高度融合的有利时机，高起点实施加快800个产粮大县城乡统筹一体化发展战略，一定要把产粮大县的县城纳入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之中，使占我国农村GDP高达46%的800个产粮大县真正走向富裕，这将对我国国民经济发展作出巨大贡献。”
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认识，王巨禄认为，基于当前800个产粮大县实施城乡统筹进程的紧迫性与重要性，建议在“十三五”规划编制中，把800个产粮大县城乡统筹一体化发展上升到国家战略，将800个产粮大县城乡统筹发展作为解决“三农”问题的突破口，在“十三五”规划中通过顶层设计、政策指引、规划布局等方式作出部署，并从项目、资金、措施上进行具体安排是非常必要的。
最终，调研组形成近万字的《在“十三五”时期加快实施800个产粮大县城乡统筹一体化发展战略的建议》，报送后，得到了中央和国务院领导的关注，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。
在建议中，除了提出在“十三五”规划中把800个产粮大县城乡统筹一体化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外，还创新地提出了制定相关的统筹发展协调机制、鼓励社会资本参与、加强高标准农田建设、促进800个产粮大县实现智慧城乡现代化的网络模式、构建城乡新型粮食产业化经营体系、引进青年技术人才、鼓励新的知识青年下乡等多项具体措施。
王巨禄说，接下来，中国小康建设研究会还将和清华大学、中国农业大学等合作，从“城乡一体化发展规律”、“确立国家粮食安全指标体系建设”、“农业产业化、市场化、国际化、现代化研究”等8个方面展开专项调研，争取用两三年的时间，对未来中国农业经济发展提出更加全面而深刻的阐述，继续为破解“三农”问题建言献策。
（转载《人民政协报》 2015年8月10日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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